鳳巢 · 有機鳳梨

   拖稿有點久了，得再多加把勁才行。

   買了好雞屎後，可不是直接撒進田裡這樣單純，載著一車好屎的司機大哥操著很標準的台灣狗以搜『

   那鍋雞數要先花笑一下』，花笑即發酵，何謂屎的發酵呢？雞場將雞屎曬乾後隨即打包，我們有機農

   業一切坦蕩蕩都在光天化日下做事，載回鳳梨田的雞屎立馬拆封，讓雞屎們赤裸裸跟大自然接觸，在

   陽光與水氣巧妙的催化下會形成我也搞不大懂的化學作用，溫度逐漸升高進而殺死一些不好的病菌，

   老一輩的都稱這過程叫做“發駕”，就跟乩童上身的“起乩”是類似的用法，若不讓雞屎發一下直接丟到

   田裡翻土，它就會在土裡發熱字體燃燒灼傷作物，後續的病蟲害問題也會比較嚴重些。

   其實使用雞屎是件麻煩的事。首先，跟有機肥相比沒有任何的科學數據可以供參考施用的量，再來，

   萬一上游雞場改變機飼料，就會影響雞屎成份，儘管每次施做的量一樣，卻都有可能是不同的結果，

   無法有一個標準化的作業流程，即便老農可以根據經驗給我建議，但雞屎來源不同，土地性質不同，

   農業操作方式都不同，所以他們的好意我也只能聽聽參考。儘管如此，我還是想先用雞屎試看看，原

   因且聽我細細道來。

   對農民來說，市售有機肥跟雞屎相比好操作許多，成份穩定，有科學數據佐證加上英明的政府還有補

   助，我的老天爺阿如此美好的玩意我為何不用？首先是出自於衝動，當初誤打誤撞跟朋友提到要回家

   種有機鳳梨，他就剛好提供了自家的優質雞屎給我參考，感覺我跟這雞屎之間似乎就存在著某種緣份

   。再來就算是自己一點小小的龜毛吧，相較於來自工廠的有機肥，雞屎可說是沒有經過任何“生產加工

   過程”，沒有消耗電，沒有消耗水，唯一對環境的成本就是從下營到關廟這來回五十公里的柴油，我試

   著想要用比較自然的方式，去種出一顆鳳梨，一顆有機鳳梨，一顆碳排放最低的有機鳳梨。

   其實，這背後可以牽扯出很大的社會議題，到底甚麼東西是好或是不好，難道有東西是絕對的好嗎？

   我們都知道ＬＥＤ省電，太陽能板會發電，乍看之下是很好的綠色產品，但產品的背後呢？ＬＥＤ的

   生產過程相當的耗費水資源，太陽能板的生產更是產生相當多的毒物，我們不斷發展高科技試圖要改

   善環境，卻又在這過程中污染了環境消費了環境破壞了環境，到底這些所謂的綠色產業是真的對環境

   有幫助，還是最後也只是淪為商人假環保之名行賺錢之實的商品？我自己也搞不大清楚了，我們不斷

   的發展想要去改善一個因為發展而變質的環境，就我看來，消費環境的本質是不變的。如果大家有個

   集體共識，生活簡單一些，少點浪費多點節約，少點貪婪多點分享，那我們是否還需要那麼多發展？

   扯遠了，俗話說的最好，『天然ㄟ尚好。』

   話題還是回到我最愛的雞屎吧。打基肥的過程可說是目前種鳳梨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最辛苦，最痛苦

   ，所以也最刻骨，有時半夜想起，我仍會默默的落下幾滴男兒英雄淚........ 

   那幾天都是入秋後的好天氣，我帶著好心情準備要來跟好雞屎培養好感情，希望它一年半之後能帶給

   我好鳳梨，想試看看休耕將近十年的土地有多少能耐，三分地約九百坪的面積只打算先用三十包雞屎

   打底。一個小人拖著一布袋雞屎拿著一隻小紅水瓢在田裡正式開工了，一開始是項輕鬆的工作，憑我

   正值壯年二十五歲的青春肉體應能簡單勝任，先將雞屎拖到田邊抓好間隔距離後，便拖著布袋到雜草

   堆裡大幹一場了，這是我跟土地談的第一場戀愛，一口一口小心翼翼餵食著她之後所需的養分，五十

   公斤的身軀拖行著三十公斤雞屎緩緩前進，平均地將這好屎撒落四面八方，偶爾，雞屎裡頭也夾雜著

   一些羽毛，布袋走過之處雜草便紛紛讓路往兩旁傾倒，看著自己走過的痕跡心中不免浮現小小成就感

   ，然後再看著原本預期的直線成了歪七扭八的曲線，也不免佩服起自己優越的空間感，念過藝術大學

   的我連在大地上好好拉條直線都無法，當初無法念完也不是沒有道理。

   然而，正當我陷入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情緒時，考驗卻迅速降臨了，我開始咳嗽打噴嚏而且呼吸有些

   難度，儘管戴上了口罩，但仍免不了對粉塵過敏，小時候有氣喘及對灰塵過敏的體質，印象最深是有

   一次太白目盪鞦韆太激烈，盪到快要跟地面平行，然後氣喘發作被送到成大急診，長大後氣喘消失了

   ，對粉塵過敏的體質依舊健在。才撒了半包雞屎，便覺得大量的粉塵及毛屑排山倒海朝我肺部而來，

   單薄的口罩毫無能力阻擋這來勢洶洶的千軍萬馬，一包雞屎撒完，我也就差不多完了，有時一撒出去

   ，剛好迎面一陣微風徐來，伴隨著無數的懸浮粒子入侵我的呼吸系統，咳嗽哈啾鼻水不停，甚至眼角

   都會不自覺滲出眼淚，我一度懷疑是否鼻水來不及宣泄滿到眼睛去了。

   工作一下，休息兩下，喝口水，試圖想要深呼吸，肺部卻像是被人攫住般使不上力快要窒息，只好用

   短而緩慢的呼吸節奏慢慢交換新鮮空氣，眼前這小小三分地，如今卻有如浩瀚大海般無邊無際，這樣

   做做又停停，不知要何時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完工，正式開工第一日就碰上這苦差事，還真是有點折磨

   到我了其實，曬太陽無所謂，被蚊蟲叮咬沒關係，但呼吸困難就完全無法做事阿。但工作也不能停歇

   ，與阿伯約好的翻土之日迫在眉梢，正值農忙季節，好不容易跟他預約掛號，錯過的話說不定就得再

   多等個好幾日，花了大錢買雞屎也不可能因為這剛開始碰到的小問題就打退堂鼓換成穎有機肥，我就

   是想用雞屎，堅持下去就對了啦。

   終於，慢慢調整呼吸，口罩升級，工作時注意風向，跟風玩捉迷藏不正面迎敵，一步一腳印，一瓢一

   瓢將雞屎盡量平均散落整片土地，或許不是那麼均勻，不過我盡力了，希望鳳梨們不要覺得我偏心，

   不足的部份之後再用追肥好好補齊。延誤了兩個工作天，也算是公德圓滿完成第一階段工作，可能吃

   了不少雞屎屑屑，不過再怎麼樣那也是有經過檢驗的“有機”屎，說不定經過這次“進補”後，我的身體

   有如神助種鳳梨一點都不會累，連考試都會一百分說不定。

   阿都那麼辛苦打完基肥了，阿伯你就快來翻土吧。

   阿也順便拜託老天爺翻土那天可千萬別下雨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