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放假天,開心天,煩惱天。
國小時,我最喜歡下雨天,專車接送上下學,還可以穿著閃亮雨鞋踢著水,抓漫天飛舞的白蟻嚇嚇女
同學,更可以抓非洲大蝸牛去賣賺點零用錢;國高中搬到台南市,離山遠了些,雨天似乎也少了點,
騎著“咖懂”去學校後,背後總是多出一條污黃的水漬;大學跑到台北後,晴天成了奢侈品,衣服怎樣
都晾不乾,拿著雨傘擠進濕答答的公車人群,當我們濕在一起;流浪到西澳,雨水沒淋過幾滴,過於
乾旱的森林大火倒是見過一些。
翻完土後幾天,原本滿心期待要大幹一場,卻意外的雨了好幾天,稱不上大雨,不過也滴滴答答了好
幾個午後,打亂了原有的工作進度與節奏,深怕翻鬆的土壤吃了太多水全沉了下去團結在一起,阿罵
都說這樣土會變“ㄟ告”,台語的啞巴,我猜就是土壤少許多縫隙難以喘息,空氣不能流通,微生物與
養分們就比較難完全作用,彼此間不能講話溝通,老一輩的用語有著老一輩的生活智慧與創意。
古早人披上蓑衣,現在人穿起達新牌雨衣,肩起同樣的鋤頭,頂著跨時代的斗笠,投入依舊的“農”厚
感情走在這片土地上,我這個菜鳥農夫像個蒙古大夫般用青澀的眼光代替聽診器巡視田園。那邊太高
堵水,鋤頭挖一挖;這裡太低積水,鋤頭補一補。一雙手一把鋤頭打通任督二脈,免於鳳梨田氣血不
順。俗話說的好:水路若顧好,種田就少一個煩惱。只有一個喔!之後還會有很多困擾~
雨一滴一滴下,草一吋一吋長。持續的陰雨延遲了雜草抑制席的作業,撒好的雞屎尚未被鳳梨吸收,
就餵飽了亂草,望著黃土中漸漸浮現的青綠,我只能皺眉拜託老天爺別再為我哭泣,人家說“看天吃飯
,看天吃飯”,我正在體會這流傳千古的名言,沒有三兩三,還可千萬別想吃這口飯,否則白頭髮長的
比農作物還快。
雨天也讓我的買苗相當不順,原本叫好的苗因為田裡沒收訊,到手的苗就先送到別人那去了,正值下苗
農忙時期,大家搶苗兇的很,我還為此去小吵了一架,沒辦法,只能說自己菜鳥不夠大咖又沒苗可採,
只能被吃死死。不過也還好,苗要是送到了也因為雨天無法作業,我想,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吧。
關廟地區多為丘陵地,大部份都是小農,較無大面積種植的大咖,鳳梨大戶多集中在屏東或是台東的平
原地帶。小農的苗大多自給自足,沒有銷售,一來難賺,二來想賺人手也不足,於是乎關廟地區的鳳梨
苗大多來自外地,連日的細雨也讓採苗人叫苦連天,鳳梨田泥濘無法做事,但偏偏下游又一窩蜂緊迫盯
人搶著要苗,自己要的苗還沒採,別人的苗又一直逼,一個頭三個大。大家都知道下雨天就是農人的放
假天(除了採收期),但其實雨後的兩三天田裡都還是爛泥也無法工作,下三天大雨放個五天假,也不
是太令人意外。
曾經跟朋友抱怨過買不到苗的問題,家裡開工廠的他想法很簡單,訂單多,那就加派人手採苗不就行了
,相當單純,妳知道,我知道,獨眼龍也知道的解決方法,但問題如果那麼好解決就不是問題了。農村
人力不足而且又嚴重老化,頂著豔陽汗如雨下,奔波在如刺蝟般的鳳梨田裡,鳳梨扎身,幼苗割手,收
集好之後還得綑綁成包再搬上車,這樣的苦差事,一株苗才賺個兩塊錢,全世界大概只有台灣的老農會
傻乎乎的賺這種辛苦錢,差事雖苦,但總得要有人去幹,我佩服那些老農,至上無比的敬意。
發發牢騷,對於現況我也是愛莫能助,只能祈禱早日放晴,偶爾打通電話關心我的鳳梨苗別再讓她跑掉
。幾天後,朝思暮想的小苗們總算是風塵僕僕抵達田裡。
有些陰涼的午後,鳳梨苗千呼萬喚始出來,沒見過世面的我被滿滿一車的苗嚇了一跳,整車大概有一萬
四千株苗,無法想像那些種幾十萬的大戶下苗時會是怎樣的盛況。一綑一綑的青綠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
弧線後啪的一聲安全著地,隨後迅速堆疊成一座小山丘,如此綠意盎然,她們的到來竟讓我興奮起來。
『1、2、3、4、5.....』,兩位大哥十分嚴肅並訓練有素的把苗從車上拋下,兩人的節奏相互搭配著數數
聲,算給自己聽也數給客人聽,臉上沒有笑容只有滿是倦容,偶爾,沒綁好的苗散落一地,他們不耐煩的
手腳並用掃落地上,嘴裡也不忘數著數量,一把鳳梨苗三十株,每扔出十把或許才一個便當落袋,少算一
把就可能少了一顆滷蛋。微涼的午後,裸身也絲毫無法冷卻身體的熱量,彎腰,拾起,拋下,他們出賣身
體的極致演出。結束後,我到駕駛座跟他們說聲感謝,建議他們可以帶個護腰避免工作傷害,他拿起保力
達咕嚕灌了好大一口,回應了我一聲『喔。』,然後電話響起,又趕著將剩下的苗送到下一戶農家了。
陰雨天依舊,但苗到了田裡也算是卸下我心中一塊大石,心裡也多了份踏實,靠在鳳梨山邊,刺的我如此
真實。看著天氣預報上的小太陽,我心中的小太陽也微笑著。來吧。準備大幹一場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