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班從泰北清邁往曼谷的火車。
我對自己農夫的身分很自豪,出去自我介紹時總是能很驕傲的跟對方說『我叫楊宇帆,是個農夫。』,
不論對方是甚麼年紀、身分或是地位,而常常得到對方很好奇的問說『阿你怎麼會想種田?』,對耶,我
怎麼會想種田?其實也曾經常常問自己同樣的問題,騎著喔兜拜吹風時、拔草在田裡、搭客運北上時、深
沈的夜裡........ 無時無刻,一個人的時候特別容易想起陷入那樣的情緒,為什麼?因為家裡有田?因為阿
公種鳳梨?因為學歷只有高中?因為想賺錢?因為愛?
試圖把記憶推回到今年二月,我預計三月要去泰國半個月,八月要去藏區兩個月,之後還有印度甚至還
妄想著南美。某天,快要離開澳洲的前夕,潛完水的下午要從道格拉斯港回凱恩斯,一天潛了三隻氣瓶讓
我一上車就昏昏欲睡,一路搖搖晃晃半夢半醒,兩眼不經意瞄著車外的景色,發現自己走在依山的公路上
,左側是無盡太平洋,遠方山巒層層交疊上頭還頂著一履雲霧,突然間,我整個人就清醒了,竟然從北半
球跨越了赤道在這紅土大陸撞見了蘇花公路。
一路上,我趕著鄉愁,鄉愁追著我,然後鄉愁在一個不經意的剎那,瞬間將人淹沒,如洪水般由四面八方
湧來,我無力招架只好任憑其吞噬,那些曾經流浪的夢宛如底層的爛泥讓人絲毫再也提不起興趣,好多過往
一幕幕跳了出來,那些走過的山,好久不見的朋友,翹腳的路邊攤,夢境般的都蘭,當然也少不了那位我很
喜歡的女孩。一個風景接著下一個畫面,如此順暢自然,這就是我深愛的台灣,於是我當下決定哪都不去了
,要狠狠待在台灣。
至於那班火車,唉~沒辦法囉。機票老早就訂好,改機票的錢夠我在泰國待個好幾天了。
火車以一種彷彿隨時都能跳上下車的龜速駛著,我希望能開快點,快點讓我離開這硬邦邦的三等倉座位,以
及車廂內陰暗不大舒服的氣氛,剛剛親眼目睹一座黃色的小瀑布從一個老和尚褲底宣洩而出,而瀑布下游處躺
著一個少年在地板上睡覺 ; 但我又希望火車開慢點,最好是慢到我永遠都不用回到台灣去面對那該死的現實。
台灣很好,有我熟悉的土地,熟悉的空氣,熟悉的食物,熟悉的朋友,熟悉的一切,可就是他媽的錢難賺了一
些。這問題,偶爾都在我的泰國行浮現。
火車走走又停停,乘客上上又下下,惱人的節奏,年久失修的座椅還有上頭裝飾用電扇不斷發出一種『我要
壞掉』的哀號聲, 好幾次,我都搞不大懂自己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夢境,有時樂於將自己陷入那樣夢醒之間的氛
圍,好多潛意識一一浮現,拉長的時間跟距離讓這思緒顯得更深刻,更刺激,無須去思考,只需去感覺,感覺
大腦當時所丟出零星的訊息,有些畫面逼真到很不真實, 然後我試圖從這些破碎裡去拼湊出一個怎樣的自己,
因為那些都是藏在最內心深處的記憶。
到底夢了甚麼早已忘記,依稀記得有著阿公的鳳梨,還有小時候夏天的空氣裡總是瀰漫著酸甜香氣。下午兩
點五十分從清邁出發的火車回到曼谷已經是隔日的早晨七點半,累。
回到台灣後,儘管潛意識裡似乎要我返鄉種田,但其實意志仍不是那麼堅定,現實層面的考量加上身邊又沒
有人跟我做同樣的事,務農的人很多,但務農的年輕人卻連一個也沒有,甚至,有朋友可以給我工作機會去他
工廠幫忙,說真的,我內心不是沒有思考過這條路,畢竟,考量到只有高中學歷的我出去找工作的困難性,或
許大多數的人會選擇那條路。但那是我想要做的事嗎?很顯然不是,我必須要去傾聽自己的聲音,年輕只有一
回,想就要去做,義無返顧的去做,Do it ! Just Fucking do it !趁年輕去做一件『對』的事,一件對這社會
有意義的事,至少,以後老了還可以跟孫子說嘴:
『拎阿公以前很屌!是全台灣最年輕的鳳梨農,說不定還是最年輕的農夫,還有機的!』
透過這些旅行的回憶還有來自親朋好友四面八方的鼓勵逐漸讓我的意志堅定,雖然也不是沒人對我提出質疑,
但相較之下那些耳語根本無須在意,反倒她們的想法讓我十分感興趣。十分感謝這段時間朋友的加油打氣,要學
的事情還有很多,不管是人生鳳梨或是愛情,而要拔的雜草則是更多,我得繼續加油努力,讓你們讓你們能夠很
驕傲的覺得『我有一個朋友,他很年輕,他在種一顆有機鳳梨。』,一個人在田裡耕耘,我知道並不是只有自己
『為什麼?』
『因為那是我想做的事情。』
『因為我很喜歡妳。』
留言列表